木琛

新姨太刚进门时，
门外的红挂鞭响了一夜。
大太太和五位姨太太
自从老爷剪了辫子后
从未同坐一堂
六姨太是老爷从姑苏带回来的妙人儿
细牙红唇，纤腰约素
唱曲儿时，一口吴侬软语
听的霸王梦断
英雄折腰

四姨太揉着绢丝
和太太说这话时
下人送来了一只雀
太太隔着绣花丝帕
捏起雀儿的嘴
听不出岁月的声音
每每都叫四姨太打个冷颤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唱不出一曲哀江南
怕也只懂牡丹游园
西厢梦会

就算胡同里的柳树
又抽了新芽
这年代的太平日子总不长久
洋鬼子日军和汉奸
总要把皇城折腾个遍
六姨太可不管这些
手上的镯子院里的瓷瓶
比圆明园的残骸更多
前朝的那对双鸟百花杯
放在六姨太的梨花木桌上
都成了丫鬟口中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直到民国二十五年
北平一个雾蒙蒙的早上
卖混沌的小贩
 听见了第一声枪响
宅子里的众人
该走的走
该留的留
大约是这几年过去
六姨太之后
七八九十
已经没有人再数
大太太的那只雀
被小少爷从阁楼上扔了下来
在尘土和光影中苟延残喘

六姨太以前常去的首饰胭脂店
现在常去的当铺
风雨飘摇中
似民国名媛的旗袍
绅士的长服盘扣
不能款款的行
撕裂后
皮鞋高跟鞋飞奔在硝烟中
岁月追着流年疾走

很多人一生过了一世
有些人一世过了三生
六姨太金丝雀版的嗓子
被大洋磨的嘶哑
再也唱不出风花雪月
才子佳人
她的最后一只曲子
是给日军听的
吊着音唱了一首哀江南
若是大太太还在
大概会捻着手里的烟
轻轻说声好

十月一日那天
六姨太的养子搀着她
收拾家中陈年杂物
偶然看见一只双鸟百花杯
却已在乱世碾磨成碎片
用油纸包住
丢弃在角落的灰尘里
养子好奇的问她
她也只是用手在地上写下
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

注：

1.牡丹游园是指牡丹亭里杜丽娘最为有名的一折唱词，游园惊梦。 

2.西厢梦会是指西厢记里长亭送别后，张生行至草桥店，梦中与莺莺相会。

3.哀江南是桃花扇的最后一折，意指亡国之痛。

4.圆明园的残骸石块大多是中国百姓打碎的

5.民国二十五年为1937年，1937年七月七日，七七事变。日军在七月二十九日清晨日军占领北平，北平沦陷。

6.后面的哀江南为字面意思，指其他人都逃到了南方，南京。

7.在民国时期贵妇人之间流行抽烟 

8.双鸟百花杯只剩一只暗指六姨太流离失所，其余家人早已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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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七七事变。

一直想为那个时代的小人物写首诗，没有花前月下的风流韵事，没有为国献身的英勇故事。但是，却用着自己独特的方式活着，仅能拿出来的一点手艺保护着这个国家。无论他们之前多么的愚昧和无知，无论有没有看过书，上过学堂，却总是在国家大义这种事情上，总归是有中国人的一股子气节在。

我感觉六姨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其实这首诗里面有一个bug，就是哀江南是男角唱的。但是我感觉在那个时间点，六姨太一个只懂唱戏的女人，能唱出一首男角唱的哀江南，其中的许多事是不可言喻的。

这首诗是在大概一个月之前，偶然想了个开头，后来又看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的文章，断断续续，改了很多才写成的。没想过要在七七事变的时候发。但是看了今天的日子，总归是最适合这首诗的一天。

没有什么文学功底，写出来的诗也大多是四不像。还请海涵。

最后，我只想说，

愿祖国繁荣昌盛。

                                                                               木琛 2016 7.7